潮新闻客户端 管金定
端午一过，杨梅可就要闪亮登场了。“火齐无光荔实圆，未觉先说齿流涎。唤回天竺三年梦，参透披云一味禅。”每读温岭老乡——宋人徐似道的《杨梅》诗，总免不了连吞口水。
关于杨梅与节令，家乡民间有两句谚语：一是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；二是“夏至杨梅满山红”。儿时少有日历，更无电子产品，虽也背过“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”，但几乎记不住二十四节气的具体日子。而端午则不同，不用去记，早早地就在期盼了。所以，我们儿时只记住了前者，后者因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天，似乎与我们毫不相干。
五月十三，旧是也是时令节日，与端午一样吃麦油煎，所以也叫“吃十三”，相当于小端午。编纂于解放前的《黄岩县新志》载：“五月十三，俗传关羽诞日，少年争赴关庙焚香结义，村佣各罢役，角力为戏，昔时每多因此酿成斗殴，近来则此风稍戢。”至我们儿时，虽已不见“焚香结义，角力为戏”，但仍为俗节，直至近年才慢慢淡化。也正因为“焚香结义，角力为戏”时“每多酿成斗殴”，故而家乡旧时也有了“好则弟兄，弗好乱摏”之谚。方言摏为以石击人义，乱摏即指打架斗殴。
野乌，可能是最早熟的杨梅品种，个小肉薄味略酸，色紫而偏黑，故有其名，亦有别于其后上市的真正果佳味美的杨梅之意，所以，乡亲们有时也把野乌之后上市的杨梅称作正梅。野乌，一般于五月十三前后开卖，七八天后才见正梅上市，故而家乡就有了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的说法。
因品种优化的原因，好多年前野乌就已经绝迹，一经开卖便是正梅了。早熟的野乌没了，杨梅的上市时间理应也会推迟，但总觉得杨梅上市反而越来越早了。去年端午节前夕，我在一老乡处买西瓜，她的邻居向我极力推荐杨梅。我说刚上市时杨梅价格贵，味道还不够甜，等“上旺”（“旺市”的方言）了再买。那位老乡却说：“都快端午了，杨梅已经上旺，且今年产量又低，卖不了多久可就要没了。”我显然不信：“不是还没到端午吗？”三门这边可能没有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之说，她却反说：“就是呀，都已端午了，杨梅也该上旺了呀！”不过几天后在街上一转，果见沿街全是杨梅，才知老乡并未欺我。
其实，每年的杨梅也都是早早开卖，但这些提前上市的杨梅，要不就是外地运输而来，要不就是大棚培育出来的，我觉得就像野乌，虽颗粒也大，但总还嫌差些味道。而真正的本地正梅，未及端午却已旺市，这让我印象深刻。我在想，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之谚是不是已不适时宜了，就好像“吃过端午粽，寒衣远远送”一样不适时宜。
说到端午粽，突然又想到另一句端午谚语。记忆中儿时的气温远比时下低得多，“山舞银蛇，原弛蜡象”的情景每年可见，动不动还会来个“雪踏雪，落弗歇”，插田时节常常还被冻得瑟瑟发抖，赶紧又穿上棉袄，大人们称之为“插田寒”。“雪踏雪，落弗歇”是家乡的气象谚，指的是前场积雪尚未消化时又开始下雪了，通常一时半会晴不下来，要连下好几场雪。踏为记音字，重叠义。故旧有“吃过端午粽，寒衣远远送”之谚。
也有几年，气温反常，早早地就热了起来，那时我想，“寒衣远远送”的端午谚是否已不适时宜？为此，我曾请教过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者，他却对我说出了另外一句谚语：“吃过端午酒，乘凉乘到烧夜火。”夜火即晚饭，是老辈人的方言。旧时家乡还有一谣：“生意兴隆，一日赚两个黄铜，一个买烟酒，一个买夜火，仍旧光童。”黄铜就是古钱币的铜板，也指钱财。烟酒是土烟叶的方言，“百度百科”介绍的中药烟草，就有烟酒之别称，清人俞正燮的《癸巳存稿·吃烟事述》也称“烟本名烟酒”，家乡方言可能亦源于此。时下仍偶见有人递烟时戏称：“烟酒装盅起。”
而今年端午已过，街上仍少有杨梅，前几天见报道称今年的大棚杨梅预计端午前后才开始采摘，似乎又应了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之谚。查日历，方知今年的端午距离夏至尚有20天，而去年的端午距离夏至仅为10天，看来杨梅的成熟期仍在夏至前后。其实，旧时家乡民间本就有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与“夏至杨梅满山红”之说，只是儿时少有日历，更无电子产品，虽也背过“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”，但几乎记不住二十四节气的具体日子，所以就忽略了更加确切的“夏至杨梅满山红”，反而牢牢记住了并不准确的“五月十三卖野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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