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前夕，人民日报新媒体中心编辑李娜前往云南丽江华坪女高采访。从对张桂梅的偶像崇拜到朝夕相处，从隔着屏幕编辑，到身在现场采访，李娜有很多想不到。
李娜向中国记协“我在现场”栏目来稿，讲述经历体会。
我在现场 | 张桂梅问年轻记者：“你有没有钱吃饭？”
（一）
高考前，我接到一个让人激动不已的报道任务：到云南丽江华坪县报道张桂梅老师送考。
报道团队由人民日报社云南分社和新媒体中心的5位记者编辑组成。其他几位同事都曾多次到访华坪，而我是第一次。此前，我编发过许多张桂梅老师的报道，她一直是我的“偶像”。一想到能亲眼见到她，我十分激动。
迈进华坪女高教学楼，我很惊喜：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写着“拼搏”二字的书法作品；一旁的墙上贴着一篇熟悉的报道——人民日报微信公众号刊发的《张桂梅的学生再破纪录！老师的回复太暖了……》，写的是华坪女高毕业生丁王英在部队夺得“三冠王”的故事。
华坪女高教学楼的墙上，贴着人民日报微信公号的一篇报道。
媒体对张老师的报道不计其数，但校园里仅张贴了这一篇，足见张老师对学生取得成就的珍视与骄傲。
采访中，张老师向我们提起丁王英：看到她在西藏部队很辛苦，心疼不已，想劝她回来工作。可丁王英对她说：“这身军装我不脱，不是你说的吗？祖国哪里需要就要到哪里。现在祖国那块地方需要我！”张老师骄傲地笑了：“我不如孩子们！”
（二）
高考第一天凌晨5点，我们赶往华坪女高跟拍张老师送考。抵达时，天色尚暗，教学楼已亮起灯，张老师在办公室做准备工作。
5点半，张老师拿起她新的小喇叭——旧喇叭已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——像往常一样喊同学们起床、打扫卫生、准备早自习。这一天，“小喇叭”的叮嘱多了几句话，张老师重复了3遍：
“全体师生，祝高三旗开得胜、金榜题名！也请大家记着女高精神：百折不挠，顽强拼搏！”
前往考场途中，同学们和张老师唱起了歌：《万疆》《红梅赞》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……一首接着一首。张老师打着拍子，面带微笑，学生们的歌声自信嘹亮。
几年前我就看过华坪女高师生唱歌的视频，但这次身在现场，感受截然不同：我被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感染，早起的疲倦一扫而空。
车窗外，路边小吃店老板和来往路人听到歌声，都忍不住驻足聆听。就像张老师说的：“不谦虚地说，我们的歌声感染了一座城。”
走到高考安检处，需要爬几道坡。在工作人员搀扶下，68岁、身体不太好的张老师吃力地走上去，一刻不停关注同学们的准备情况。直到目送最后一名同学通过安检，她才到一旁休息。
考试期间，张老师依然放心不下。她说自己“站也不是，坐也不是”，总担心同学们会不会遇到问题、是否顺利。考试结束前10分钟，她早早等在考场出口，看着孩子们陆续跑出来，又拿着小喇叭催促大家上车。
下午考试结束后，张老师送孩子们前往食堂。看到食堂地垫歪了，她立刻弯腰铺平，怕孩子们被绊倒；20点30分，高三同学上晚自习，张老师查晚自习、查水电，一如往常；22点30分，张老师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，拿着小喇叭督促学生们回宿舍休息，清点完人数，这一天才算结束。
张老师就像一个“永动机”，一刻不停地转着。
高考第二天下午，我第一次见到张老师露出疲态。她对我说：“睡不着，3点就醒了。”等同学们都进入考场，她终于靠在椅子上睡着了——脚下垫着一个纸箱，手支着头。
在场的记者们看到这一幕，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。大家知道，张老师实在是太累了，她能安心睡一会儿是多么宝贵啊！
张老师睡着了。苗少坡 摄
跟访张老师3天，从早上5点到晚上11点，作为年轻人的我们都觉得有些疲惫，可这竟是68岁张老师的日常。
我突然想到一句台词：“光荣在于平淡，艰巨在于漫长。”
（三）
按照华坪女高惯例，高考一结束，学生就要收拾东西离开学校。因此，6月8日晚成了高三学生在华坪女高的最后一夜。
22点30分，张老师像往常一样目送同学们回宿舍。突然，女孩们又从宿舍楼跑出来，涌向张老师，围着她齐齐唱起《红梅赞》。
“红岩上红梅开，千里冰霜脚下踩，三九严寒何所惧，一片丹心向阳开……”这是张老师最爱的歌，也是她人生的写照。
女孩们边唱边流泪，挨个和张老师拥抱。一个女生哭着说：“张老师，我走了以后谁给您拿小喇叭呀，我舍不得您。”另一个女生抱着张老师说：“感谢您陪伴了我们3年，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！”
我一边拍下这珍贵的场景，一边忍不住流泪。
回到宿舍楼，同学们齐声高喊：“张老师，我们爱您！”“爱你！爱你！爱你！我们爱你！”张老师眼眶湿润，可她只是拿着小喇叭回答：“知道了，知道了！快回去睡觉！明天还有考试！”
情感浓度太强烈，在场记者无不眼含热泪，无不被这份青春的热烈与真心真情所打动。
这一刻，我终于懂得张老师为什么说“孩子们给了我生命力”。
记录下这感人一幕后，记者同行们都没有离开，而是就地打开电脑和手机处理视频，想要尽快发布出去。
（四）
第一次见到张老师，她就抱住了我——她像妈妈一样关怀我们这些年轻记者。每次去她办公室，她总会问：“吃过饭了吗？”然后给我们发零食。
有一天，得知一位年轻记者去买早餐，张老师忙问：“你有没有钱吃饭？我给你钱去买。”记者解释：“没关系，张老师，我有工资的。”大家都笑了，张老师也笑了。我想，她已习惯了像母亲一样掏钱给孩子们买吃的，所以一时间忘记了我们已是拿工资的大人。
张老师喜欢和我们聊天，总让我们坐得离她更近一点。镜头之外，我们发现了张老师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。
张老师很可爱。她的衣服上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——这是用来防蚊的；女高校园里有好几只小猫，张老师会经常喂它们；听到我说拍了一张她很好看的照片，她会笑着说：“快发给我看看！”
张老师说，她仍在坚持家访。有时她会看见酗酒的父母，有一次经她劝说，对方当面倒光家中的酒，一家人抱头痛哭；有时她在家访中得知村里出事，也会主动帮忙——缺钱的她补上，有矛盾的她帮忙调解。
这几年，学校捐助多了，全校的桌子都已换新。可张老师还是坚持使用以前捡来的旧办公桌，桌边贴着她的“孩子们”的照片。
和张老师朝夕相处后，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立体、真实了——她比我在书中、在报道中读到的更伟大。
临走前，我们特意买了张老师的传记《张桂梅》请她签名。没想到，张老师提笔称呼我为“李娜宝贝”。她先写下“相信自己，相信时代”，思索片刻后又添上四个字：“你最棒的！”
看到签名，我开心得不知所措，情不自禁紧紧抱住张老师。这一刻，我不是采访张老师的记者，我是张老师的“宝贝孩子”，而她是我的“张妈妈”。
来源：中国记协
作者: 李娜
